第三度應邀參加戲曲節 玩命式連演三場展絕藝
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的「中國戲曲節」今年已是第五屆，為隆重其事，特邀有「國寶」美譽的裴艷玲老師率領河北省京劇藝術院精英打頭炮。從 1986 年首次來港演出的裴老師，已認識到香港的觀眾很懂戲、要求極高，她 2010 及 2011 年與京崑劇場合作，除演出傳統老戲《寶蓮燈．劈山救母》、《翠屏山》、《四郎探母．坐宮》及《武松打虎》，還有她花甲之年為「迎奧運•河北文化北京行」新編的《響九霄》，今次拿甚戲碼來做開幕演出呢？
精通京、崑、梆的裴老師，挾著中國戲劇梅花大獎、白玉蘭表演藝術特殊貢獻獎、文華表演獎等頭銜，幾經盤算，終於決定把兩台絕藝『尋源問道』和『甲子四折』一股腦兒獻上。這兩台戲是裴老師於 2011 及 2012 年在北京參加「林兆華戲劇邀請展」的製作，從未試過一次過連演的，難怪她在「中國戲曲節」的記者招待會上笑說：「把怪老頭給我搞的兩台戲一道演，我這次是玩了老命！」
『尋源問道』曾先後在北京、揚州、上海、南京、天津、廣州及深圳巡演。
素衣素顏的『尋源問道』
裴老師口裡的「怪老頭」就是內地著名戲劇導演、曾任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副院長的林兆華老師。多年來，林老師一直希望和裴老師合作，但總是被熱愛傳統戲曲的她藉詞婉拒，直至 2011 年「怪老頭」再度邀請裴老師參加第二屆「林兆華戲劇邀請展」，但他把節目名《尋源問道》起好以後，便說：「我甚麼都不管了，全讓您自己玩，想怎麼玩便怎麼玩……」這頓時把裴老師搞糊塗了。「一般搞話劇的人哪會這樣，把戲交給演員隨便玩，沒聽說過。好，既然導演都這麼大度，我就索性也放開了膽子，照着自己的性子做出了這台戲吧！」
『尋源問道』這四個字著實說到裴老師的心嵌裡。她想：「尋源問道，我們戲劇演員的源頭在哪兒？我們應該遵循甚麼規則？戲曲演員總說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鐘，但究竟為甚麼需要十年功？唱唸做打裡究竟又有怎樣的技術含量？不要以為用許多花裡胡哨的東西包裝自己，拿得幾個奬就成名成家，功夫根本不到位、不到家，就這樣去欺騙觀眾嗎？」為此，要打造一台貨真價實的東西，讓他們看看怎樣找到新的生存方式。「我要讓他們知道甚麼才是真正的戲劇，甚麼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尋源問道』與傳統折子戲不同，形式簡單如綵排：裴老師全晚演出都不上妝、不戴髯口、不穿「行頭」（戲裝），就在觀眾面前穿戴，也沒燈光舞美設計，化妝枱、道具和服裝架，以至樂隊全搬到台上，只按需要放上最傳統的「一桌兩椅」。在舞台上，裴老師通過唱、唸、做、打去駕馭情境和角色，除了向觀眾展示藝術大師不一樣的表演，還兼任「主持」解說和串場，為的是要傳遞一項重要的訊息：「我要和大家一起尋找戲曲的本色和根源，所有的美，都在演員的身上，因為在戲曲舞台上，一個轉身、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做出不同的人物，並非一定要靠複雜的舞美佈景和裝扮才能展現。」
示範「踢大帶」的乾淨俐落；示範《蜈蚣嶺》要克服它的「軟」難度：長散髮、長辮子、大帶和蠅帚
看『尋源問道』的三部曲
第一部份：四折「新水令」
裴老師以崑曲「新水令」一套曲牌演繹四折短打武生的必修戲選段：《夜奔》、《探莊》、《乾元山》、《蜈蚣嶺》。據裴老師解釋：「沒有這些家底，你就不配做一個武生演員！」因為這是按學藝的階段來排序的，雖然都是且歌且舞，但唱法須根據角色人物、年齡、性格而大不相同。
《夜奔》
這齣戲演的人物是林沖，屬武戲的啟蒙戲，身穿箭衣、束大帶，因掛寶劍，故有「劍衣戲」之稱。林沖是一個非常本分的人，卻被逼上梁山，唱和做要表現出夜奔梁山的慌亂、英雄末路的悲憤。（唱詞：按龍泉血淚灑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專心投水滸，回首望天朝，急走忙逃，顧不得它和孝。）
《探莊》
這齣戲演的人物是石秀，因身穿「挎衣」（即褲是褲、襖是襖）束大帶而屬「挎衣戲」，並按劇情需要而挑著頭尾各綑柴枝的擔子上場。石秀是個小市民，沒有大志，他扮作樵夫探莊，只是為了完成任務，唱和做要顯出偽裝的機智沉隱。（唱詞：前來莊上探縱跡，變形容芒鞋篛笠，龍潭何足懼，虎穴慢須提，看門戶擠擠，好讓俺渾須探地。）
《乾元山》
這齣戲演的人物是哪吒，雖屬武生行，但卻是最細線條的，須穿著緊身的娃娃衣褲、手持火尖槍和乾坤圈。哪吒學藝初成，一派少年朝氣，到郊外遊玩興起，耍弄槍圈。（唱詞：晴和天氣日初長，鬥芳菲春花滿放，紅橋清水秀，綠柳斜吹陽，曲曲羊腸，俺只索蹴芳塵逍遙向前。）
《蜈蚣嶺》
這齣戲演的人物是武松，是最粗獷的武生戲，身穿「挎衣」、束大帶、掛寶刀，持蠅帚（即：塵拂），以「行者」（即：頭陀）打扮：戴雙辮、披長散髮頭套。武松雖是改裝潛行上梁山，但以他嫉惡如仇的性格，一路走來依然是豪邁奔放。（唱詞：盤山邁嶺路途涉，逐風飄一身如葉，破芒鞋隨步穩，補衲任縫結，惱恨奸邪，好叫俺對黃石迤邐行夜。）
第二部份：清唱曲
裴老師從北京首演開始，第二部份都是清唱梆子，但去年在廣州、深圳，為了來個突破，特地請年青的胡琴樂師為她製譜，並花了四個月排練，在京胡鑼鼓聲中，唱了一首從粵劇名伶新馬師曾的唱片學的古腔曲──《周瑜歸天》，以帶京味的「中州韻」，演繹周瑜遭諸葛孔明連番戲弄、狼狽敗走蘆花蕩，氣得奄奄一息的情境，十分傳神。對裴老師來說，唱粵曲《周瑜歸天》雖是蠻好玩的事情，但今次來港演出，她自嘲哪敢「在孔夫子面前賣文章」，只會老實地來一段京曲，至於唱甚麼，則要先賣個關子。
第三部份：京劇《洪洋洞》
在這個部份，裴老師在一片白色的舞台上唱出京劇老生戲的代表作《洪洋洞》，這是很多老生演員窮其一生追求完美展現楊六郎（延昭）的舞台形象，而一代宗師譚鑫培臨終前還在表演這齣戲。裴老師用「二黃」、「反二黃」唱出六郎被箭射中氣息奄奄到和母親妻子告別，表達出劇中人複雜悲涼的心緒，曲調低迴婉轉，雖然動作甚少，但老師的演出情入骨髓、聲透力背，令人潸然淚下。
濃妝大扮的『甲子四折』
裴老師才以素衣素顏、邊演邊講的形式成功演出『尋源問道』，「怪老頭」林兆華又衝著她從藝六十周年的機會，為她舉辦『甲子四折』戲曲專場，更特意作為第三屆「林兆華戲劇邀請展」的開幕大戲，裴老師欣然接受了這位有心人的邀請：「去年實驗了一把，今年要復歸傳統。演員最美的時候就是在舞台上，今年我要大扮上！」於是，一連兩晚的『甲子四折』便以傳統京崑「粉墨濃妝」的表演方式登場。
裴老師的『甲子四折』是把四折骨子老戲的串聯起來，以最傳統、最古典的方式「大扮上台」，展演京崑藝術之美。「活到老、學到老」是她一直追求的藝術理念，所以我們這位「國寶」貼演的不單是半生所學的戲碼，還要繼續追求她從藝一個甲子仍未搬演過的老戲。為此，裴老師花了許多心思，終於選了一折崑曲和三折京劇，其中京劇《翠屏山》和《武松醉打蔣門神》是她慣演的拿手好戲，但崑曲《浣沙記•寄子》和京劇《平貴別窰》卻是她的新戲碼。由於『甲子四折』是以一文一武的「雙齣」形式、分兩晚演繹，所以首晚先演崑曲《浣沙記•寄子》和京劇《翠屏山》，次晚則演出京劇《平貴別窰》和《武松醉打蔣門神》。
『甲子四折』沒有主持人報幕，除了重現由「檢場」展示演出戲碼，還讓觀眾重溫舊戲班開演前「打通兒」（即：樂隊用鑼鼓鑼經報時）的習俗
《浣沙記•寄子》
這是一折較冷門的崑曲戲碼，講述忠心耿耿的伍子胥，決心死諫吳王，行前將兒子伍封送往好友齊國大夫鮑牧家寄養。劇中伍子胥以「老生」應工，裴老師坦言這戲的光盤已看過不下百遍，但每次看時還會流淚。故事結構雖不復雜，但卻能從中感受到古人在藝術上的講究，兩句曲詞「料團圓今生已稀，要重逢他年怎期」詞義既文雅且情真意切，曲牌與戲文都優美動人，她還一反北曲的慣例，按照「五聲音階」的南曲形式，以婉轉細膩的唱腔演繹。在這折配戲、飾演伍封的是來自台灣的崑曲女小生楊汗如，對於同是坤生，她是十分景仰老師的藝術，她說：「能與心中偶像同台十分激動，無論在做人還是學藝上，老師都無償饋贈我許多，是一生受用不盡的教誨。」
《翠屏山》
對於這一折戲，香港觀眾應該不會陌生，因為裴老師除了2010年曾與京崑劇場合演，亦剛於今年一月份參加梅花獎藝術團在西九大戲棚的折子戲專場貼演。裴老師在《翠屏山》飾演石秀，因察悉和尚海世黎與潘巧雲通姦，告知義兄楊雄，反被嫂誣其調戲遭逐，乘醉誅殺淫僧，再向楊雄展示證物，二人將誆巧雲主婢至翠屏山殺之，投奔梁山。劇中石秀以「武生」應工，唱唸做打均非常吃重，裴老師的唱腔高亢自如、武功乾淨俐落，在多位經驗老到的演員配戲下，全劇節奏流暢，尤其是飾演潘巧雲的張慧敏，以僅用腳趾行走的「踩蹺」技藝，配合嫵媚動人的身姿、靈巧俏皮的小碎步，展現古代女性「三寸金蓮」的婀娜。裴老師在《翠屏山》的最大亮點是醉耍「六合刀」，身手矯健，舞得虎虎生風，充份體現她幾十年的扎實功底。
《平貴別窰》
這是粵劇慣演的戲碼，薛平貴得相府千金王寶釧不嫌貧下嫁，降馬有功受皇封，要遠征西涼，忍痛返寒窰與妻話別。雖然南北表演各異，但薛平貴一角都是以「長靠武生」應工，裴老師不戴髯口的紮靠上場，先來個絕不花巧的「起霸」，唯是平實中更顯功力，其後，她兩度以虛擬的動作表現走進低矮的窰門，以極慢的動作俯身而進，身後的背旗與地面成平衡線，深厚的腰腿功夫令人咋舌。
《醉打蔣門神》
裴老師的武松譽滿梨園，風靡所有戲迷，她被稱為「比男人還要男人的女人」，就是源於其武松扮相，別人演都是衣帽整齊，她卻是露半個膀子的。武松為施恩打抱不平，帶醉至快活林，痛懲蔣門神與千里香夫妻，奪回酒館。裴老師每次喝酒與醉酒的表演，都不重覆，極有層次感；而從藝六十餘年的她，從「砍身」、「飛腳」、「掃堂腿」到「旋子」，甚至高難度的「搶背」做起來都是揮灑自如，已是位高齡且膝蓋有傷的女人，還有這樣厲害的毯子功，真是寶刀未老！
第三度應邀參加戲曲節 玩命式連演三場展絕藝
《夜奔》
《探莊》
《乾元山》
《蜈蚣嶺》
裴老師才以素衣素顏、邊演邊講的形式成功演出『尋源問道』，「怪老頭」林兆華又衝著她從藝六十周年的機會，為她舉辦『甲子四折』戲曲專場，更特意作為第三屆「林兆華戲劇邀請展」的開幕大戲，裴老師欣然接受了這位有心人的邀請：「去年實驗了一把，今年要復歸傳統。演員最美的時候就是在舞台上，今年我要大扮上！」於是，一連兩晚的『甲子四折』便以傳統京崑「粉墨濃妝」的表演方式登場。
